到云霄出差，刚坐下来，主人就招呼喝茶，一入口便觉得有点不同：原本该是铁观音当道的闽南地区，云霄人喝的竟然是浓墨重彩的武夷岩茶。我们很好奇。主人解释说，这样的茶有“泡水”，有真材实料，待客才好。

真材实料，应该是云霄人对饮食之道的基本要求。

汪曾祺与妻子施松卿，施的祖籍为福建长乐

我不由想起汪曾祺对云霄的评价来。汪老这一生，走到哪，吃到哪，写到哪。他笔下的美食，读之令人垂涎不已。

他是福建女婿，但与福建美食美景的相遇直到年届七旬方才如愿。而这一趟寻味之旅，汪老评价最高的，就是云霄。他在实地“打卡”、大快朵颐后，他说，“在云霄吃海鲜，难忘。”

那么这个令他“难忘”的闽南小县，到底好吃在哪里？

壹

云霄的蚝煎

云霄位于福建漳州，这里依山靠海，到云霄必吃的，一定是海鲜。

汪曾祺是这样写的：

“在云霄吃海鲜，难忘。除了闽南到处都有的“蚝煎”——海蛎子裹鸡蛋油煎之外，有西施舌、泥蚶。

我吃海鲜，总觉得味道过于浓重，西施舌则味极鲜而汤极清，极爽口。泥蚶亦名血蚶，肉玉红色，极嫩。张岱谓不施油盐而五味俱足者唯蟹与蚶，他所吃的不知是不是泥蚶。我吃泥蚶，正是不加任何作料，剥开壳就进嘴的。我吃菜不多，每样只是夹几块尝尝味道，吃泥蚶则胃口大开，一大盘泥蚶叫我一个人吃了一小半，面前蚶壳堆成一座小丘，意犹未尽。吃泥蚶，饮热黄酒，人生难得。举杯敬谢主人，曰：“这才叫海味！”

汪老写得痛快，我们也看得痛快。

西施舌众所周知，而这泥蚶，尤其值得一说。云霄最好的泥蚶，出自竹塔。这里的蚶位于咸淡水交界处，味道鲜、口感脆。我们在云霄吃饭，泥蚶上桌，同时配备一把蚶钳，一吃就是一大盘，确实是人生快事。闽南人过年必吃泥蚶，象征财源滚滚。

云霄的泥蚶好，但云霄的海鲜绝不止泥蚶。

云霄的海鲜胜在天然、新鲜，随便进一家店，基本都有好料，店里没有所谓的大菜，也说不上太多的精细花样，更不会有诸如“牡丹燕菜”之类非常书面而不知所以的菜名。

在这里，吃的就是一个真材实料和新鲜，点菜的时候，你直接就是与冰柜里一排一排的鲜活食材对话，鱼虾蟹贝，就在眼前，想吃鱼就点鱼，想吃蚶就来点蚶，做法无非就那么几种，要么白灼，要么酱油水。厨师也无需准备太多花样，只要把握火候，那新鲜的味道胜过一切调味料的遮遮掩掩和涂脂抹粉，这就是“清水出芙蓉”，新鲜无敌。

云霄的蛏田

正是因为对新鲜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要求，精于饮食之道的云霄人，对季节和物候非常的敏感。在合适的季节吃合适的东西，这是基本要求。

他们知道，一年中二十四节气该吃啥，也知道哪个市场上送来的海鲜是最新鲜；他们知道，闽南俗话中的海鲜排行榜是“一鯃二红鯋，三鲳四马鲛，五鮸六加腊”；他们也知道，“正葱二韭，三杏四薤，五瓠六瓜”，蔬菜瓜果在哪个季节才是正当时令。在吃叼了嘴的云霄人的心中，这些都是应该烂熟于心的顺口溜。

新鲜，是云霄好吃的第一要素。

贰

除了海鲜，云霄人对一切新鲜出炉的东西都充满热爱。

别处的香肠大多是腊肠，风干熏干后是过年的佳肴，云霄的香肠（也叫烟肠）是蒸熟的，即可食用，当然也可以风干，不过也只要等个十天左右；

别处的肉脯，大多烤得干干的，便于存放，云霄这边的焙肉，每一片都是薄薄的，吃起来明显还有水分的感觉，非常可口；

别处的月饼，动辄就是放一个月，云霄的“保珍斋”糕饼只有15天，不宜远销，所以基本上，只能在漳州地界才吃得到。

当然，还有刚出炉的烧窑鸡。烧窑鸡有点类似叫花鸡，是云霄最有特色的美食之一，与水面并称在地必吃美食。

云霄将军山，雕塑是陈政陈元光父子

当地人说，最好吃的烧窑鸡要去将军山。我们自然不能免俗，更何况，这里还可以逛逛博物馆、陈政墓。

山不高，但转悠一圈下来，也是需要耗费点体力的，农家乐附近就有当季的水果售卖，枇杷清甜，杨桃爽口。吃着水果，小憩一下，此刻，放空自己，静待美食上桌，顿觉人生美好。

烧窑鸡

半个小时后，一只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烧鸡便出窑上桌。鸡肉嫩滑，汁水丰盈，再喝上几杯枇杷酒。主人热情相劝，但不灌酒。这种感觉最好不过，微醺下，童年的时光仿佛旧日重现，美食加美酒，你会情不自禁地想对月高歌。

热情的主人，是云霄好吃的关键。

叁

在云霄，主人很乐意带你亲临各种食材的第一现场。仿佛有一点不鲜活，就会很失礼一样，将军山如此，红树林也是。

红树林在漳江出海口，这里又是一处美景加美食的好地方。我们站在出海口的海堤上，放眼远眺：白鹭于飞，郁郁葱葱的红树林恍如漂浮的水上绿洲，在海风吹拂中，人人心旷神怡。

锯缘青蟹，相当肥美

风景这边独好，美食也是这边独好。在这一片富饶的滩涂出产了许多列入国家地理标志的美食：竹塔泥蚶、东厦缢蛏、文蛤、锯缘青蟹、巴非蛤等等，一一端上我们的餐桌，新鲜无敌，吃得大家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云霄的水果也是极好的，最有名的当属枇杷、杨桃。当初汪老在云霄时没有赶上季节，只能幻想

“枇杷树很大，树冠开张如伞盖，著花极繁。我没建有见过枇杷树开这样多的花。明年结果，会是怎样一个奇观？”

但汪老尝到了云霄的芦柑、蜜柚，其中芦柑“瓣大，味甜，无渣。”而云霄的蜜柚，甜而多汁，产量少，不外销。据陪同的福建作家何镇邦回忆，汪老还专门带了一个柚子回京。可见云霄蜜柚确实好吃。

我们去时，刚好初夏，水果繁盛，杨桃、枇杷吃得相当满足。主人乐呵呵地自谦这里是“小地方”的同时，其实也不无骄傲地说，“在我们小地方，人们正过着诗一般的生活呢！”

这样诗一样的地方，能不好吃？

图片：吴军 陈文波 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