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醒来。 从城镇转向老家村子的这条土路还是如此,凹凸不平,坑洼不堪,直把驾驶座上的一向温厚的小叔给开的张口暗骂。 我俩凌晨三点从长沙出发,相互轮流驾车,在路上走走停停了八个多小时,总算是摸到了老家村子的地盘边上。 我喝了口水,看着窗外倒退的山景。 想来也有三年没回过老家了。 老家的交通一向不便,又坐落在群山里面,爷爷奶奶也已经逝世,自父母在城里面定了居后,我便极少回来了。 不过这次却不同以往。 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村子里有件大事,必须要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办完。 是‘河祭’。 我并太明白这是个什么仪式,记忆里村头前的确是有条从深山里面奔流出来的河溪,但这河祭二字我却还是第一次听家里人讲。听我老爸讲,这祭祀是我们村一个特殊的习俗,每过二十一年便要举行一次,村子里所有姓杨的都要参加,他年少时曾经历过一回。 但他也并不清楚这祭祀的具体意义是什么。 我心中好奇,也问过小叔,小叔更是一问三不知,可能对于这事他还没我知道的多。 看来只有老家里那些年纪大的公伯们才能知晓一些真相了。 我胡思乱想着,旁边小叔突然一个急刹车,我一个猛然向前撞到了车玻璃上,差点没给甩了出去。 “咋啦叔?”我摸着额头,疼的直呲牙问道。 “前面山体滑坡了,看来得走回去了。” 小叔说着便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整理起了行李。 我打开车门,看见山路前方已经让滚落的黄泥石块挡住了去道,但不算多么严重,人应该能爬过去,但车子肯定是不行的了。 我老爸前几日便提前回了村子,这滑坡应该是突发的,不然他不会不提醒我们。 这外边可比车里面冷的多了,乡下冬季本就要寒冷一些,刮点小风吹在脸上让人直打哆嗦。我手里点了支烟烧着驱寒,和小叔一人背了个登山大包私自造烟的村子,在路旁随便捡了条树干做拐扙,在泥坡上走的十分缓慢,唯一还好的是这地界已经离村子不算太远了。 潮湿的泥土十分粘黏,走上去没几步就全黏鞋底板上了,越走越重,只有时不时蹲下去清理。 这让我们行进的十分缓慢。 正值冬日,整片山谷鸦雀无声,山路两旁尽是些高耸的枯树,天气又阴沉,看着就像是排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般,显得诡谲阴异。 在路上也没什么话聊,小叔也很沉默,就径直在前头走着。我跟在后面,只好有一根没一根的抽烟,一盒烟都快要烧完了,和小叔也不过才走了一两里多的路程。 “我说二侄子,你就不能走快点吗?年纪轻轻的怎么回事啊?” 小叔站在前方的小坡上,笑着问我道。 “叔,您是老当益壮,就别取笑我了…” 小叔是爷爷老来得子,年纪其实与我相差不远,不过都怪我平日里太过懒散,没怎么锻炼身体,这几里山路难走,倒把我给累住了。 “就你这走法,我们怕是赶不上中午饭…”小叔念着,突然脸色大变,直接几大步走下来架住了我。 我一脸懵,刚想问他怎么了。 “别说话,我们遇上东西了…”小叔面目严肃,低声说道。 “什么东西?”我闻言便想回头去看。 “别看!”小叔将我拽住,说:“是山鬼,这玩意儿邪门的很,它就扒在你身后那棵歪树上盯着我们呢,一直闷头往前走,千万别回头,记住,不管你听到什么,千万都不能回头!” 见我点头,小叔率先往前走去,我忍住想回头看看的冲动,跟了上去。 老林子里都会有乱七八糟的怪异传说,山鬼名头吓人,其实就是猴子。但人老成精,物老为妖,小时候听村子里的老人讲过,这猴子岁数大了,毛发就会慢慢变成灰色,用迷信的说法就是这时候就开始有些道行了,会使法术迷惑路人,捉弄你一下偷点东西那是刚修成的小妖,若是撞上大妖,可就是要来吸干你的精血的。 越想着我浑身越发热,倒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太好奇太激动了。我咬了咬牙,要不就看上一眼?就偷偷的看一眼,就一眼。 想着我便鬼使神差的将脸缓缓别了过去,此时,一道声音悠悠传来。 我皱眉,心里直接一凉,他娘的,这深山老林里头哪来的唱戏的声音?! 这还不算完,这声音一响起来,走前头的小叔身形一顿,停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张口问他,小叔突然在原地跟着那唱戏的声音有板有样的跳了起来。 我呆住了,颤声问道:“叔?你…你干嘛?” 小叔听到我的声音,手上动作停住了,背对着我慢慢说道:“你…听说过安利吗?” 两小时后,我坐在一石头上,正扒拉着鞋底的泥土,眼前竖立着座陈旧的老山神庙,好像随时都要塌下来一般。这是老家村头前的标识,听老人说这庙得有个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似乎是杨氏始祖那一代在此定居时修建的。 小叔从我后边慢慢走来,我瞄过去,他还在那笑。 “叔,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常人…”我无语。 “哈哈哈哈,哎哟,哈哈,不行了,怎么停不下来……”小叔捧着肚子,笑的人都要扭曲了。 “么事情这些好笑啊?”一道声音突然传来,我转过去,看见大伯正好从神庙里边走出来。 许久末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越发沉重了,小时候的记忆里,家族中他乃是长兄,说一不二,是个特别精神威严的汉子。 现在,却也佝偻了许多。大伯年岁本就有些高,几年前又生了场大病,虽然如此,但那对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 小叔见了他马上就闭嘴不笑了,他一向最是敬畏大伯。 我也一样。 见我们都没敢说话,大伯也没追问,他看见我俩大包小包的狼狈模样,奇怪道:“么开车嘛?咋背着这多东西走上来了?” “路上山体滑坡了,只能走上来了…”我开口回道,看了看庙里,还有几个本家的表公在里面坐着,问:“大伯,我老爸呢?” “他在牙河源头那帮忙呢,将东西放了,你们也去吧,要抓紧时间,还有几天就是三十了。” 大伯一句话,我和小叔简直如释重负,连连道好,一溜烟就跑了。 牙河就是那条从大山里边流出来的河溪,也是举行河祭的所在,全名其实是月牙河,因河水弯曲如月而得名,但老家的家乡话说的快,叫来叫去就成了‘牙河’了。 它就在村头的另一方向,爬过个小坡就能瞧见,我和小叔放下了行李,直接就奔向了那里。 到了地方私自造烟的村子,倒把我给愣住了,只见他们在河岸边上搭了个木头台子,上面摆了个电影里经常出现的祭坛,坛上已经摆上了三个香鼎,台下设了一排排竹筏,不知道拿来干嘛的。 我老爸正抬着根大青竹子往台边上走,见到我和小叔站在那发呆便招呼我们过去。 “老爸,这是要唱大戏?”我接过他手中的竹木,问道。 “这老祖宗的规矩不就跟唱大戏一样…”他喝了口水,盯着那从山石里面冲出来小瀑布,道:“现在完工的也差不多了,明天一大早就能开始。” 我心中好奇,望向那一排竹筏,问:“这些又是拿来干嘛的?赛龙舟好像小了点吧?” “赛个屁龙舟啊,这东西我也不知道什么用处,反正那些老人吩咐的要做出来十九排…”老爸望着地上竹筏,似乎有些失神。 “莫非说我们老杨家这祭祀还另有些玄机?”我摇头晃脑念念道。 “年轻人,电影看多了吧,玄机也轮不到你玄,赶紧干活。” 老爸说完撸起袖子,我也不好闲着,跟着上去忙活了起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