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语是我当年在凤凰时的一位男同事,身高不足一米七,长得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样子,无不良嗜好,有蛮风趣幽默的,对女友也很好,算得上是一把痴心情长剑。我想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骚,应是属于那种闷骚型的男人。以前跟他在一起时相互间总会嬉笑怒骂、乱开玩笑,如今已多年未见,偶尔在网上碰到,还是会唇枪舌剑相互取笑一番。前些日子在网上碰到,他一开口就抱怨我只会写些大山里的东东。可我想啊,我就这么一个呆在大山里足不出户的井底之蛙,每天每夜,一睁眼就见满是云雾弥漫的大山,一闭眼便是无边的黑暗,我不胡乱写一点关于大山里的东东来消磨时间,我还能干些什么呢? 现在凌晨一点了,夜已经很深,窗外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大山深处偶尔有一两点灯火在闪烁着,有如鬼火,让人毛骨悚然。收音机还在开着,似乎从没关过,此时里面正播放着周华健的《风雨无阻》。听到这歌,我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跟DUDU在一起的时光,突然感觉有些心酸。忙匆匆洗漱完毕,靠回床头,抽出一根烟,送至嘴边,点上。须臾间,便见缕缕青烟,绕过指尖,袅袅升腾开去,静静的,薄薄的,若隐若现,似乎在诉说着它内心深处某种哀伤的难以名状的心曲;又象一层面纱,把我眼前的器物都给弄模糊了。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里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香。我开始有些炫晕,我努力感受着香烟带来的片刻沉醉。 我是抽烟的。据说抽烟最受伤害的是周围那些吸二手烟的人,因此我抽烟尽可能遵从两个原则:一是尽量不在公共场所吸;二是尽量不在女人和小孩面前吸。毕竟抽烟只是我的私事,不应该影响到他人,因此便有很多人以为我是不抽烟的,特别是那些女同志们。可事实上我不仅抽烟,而且量还不在小,往往一包烟二十根我三四天就把它干掉了,只是我至今没有烟瘾,也不大喜欢香烟,但是,我还是要吸。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吸,喜欢天黑了、夜深了、四周寂静了时,开了壁灯,倚靠在床头,点一根烟,然后在收音机的音乐声中细细感受烟雾在我肺部横冲直撞的滋味;喜欢默默地观察明暗变幻的烟头和烟雾在空中自由变幻的种种情形。因此每每天亮后,总能从我床头的地面上发现那么几个烟的尸骸。那朵在我心中已经凋谢的白玫瑰以前常常会到我蜗居来聊聊,在她看到了地上的烟头后,便断定我是个十足的虚伪男人,典型的答尔丢夫式人物。对此断言我只是笑了笑,毕竟在读不懂我的人面前说得再多都是废话。虚伪就虚伪吧,伪君子就伪君子,我就是我,她是她,我在意的只是我自己的感觉,我的香烟带给我的那种炫晕与沉醉的感觉。而每每此时,我才发现,我还活着! 对于烟草的历史,我从没想过要去追溯它产生的渊源,而现在也无心去探究关于它的一些什么,但根据我平时无意间的了解,知道现在的很多中国人都是抽烟的,而且抽烟的历史并非十分悠久。大概是从十六世纪中叶才开始的吧,当年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的同时也发现了烟草,从此,烟草便慢慢传入到我们中国,就象我国的四大发明传入欧洲并被广泛使用一样。再后来,这种吸了之后能让人头晕并被中国人誉为“干酒”的东东便渐渐融入到了人民大众的生活中,并逐渐上瘾欲罢不能了。 香烟在中国的流传与广泛吸食,并不象很多别的东西一样三起三落,它就象一缕春风,轻轻的悄悄的在不经意间便已来到了我们普通民众的生活当中。近现代的中国是一个封闭落后的国度,很多仁人志士为了改变这种落后挨打的局面,倡导和发起了一系列的运动,如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等等,希图达到启蒙民众和强国富家的目的,可惜这些革命与思潮最终都无疾而终草草收场,就连鲁迅笔下末庄那位头上长着癞疤的阿Q到死都没弄明白革命到底为何物。倒是香烟,这种白白的细细的吸了能让人头晕的东西,在别的事物都偃旗息鼓、黯然伤神时,却一支独秀,如钞票般深入到民心的最深处去了。我想阿Q应该是知道烟这东西的,即使没抽过,至少也见过那位拄着文明棍含着烟斗的老爷抽烟的情景吧。如此鲜明的对比,想来真让人啼笑皆非。 在当代中国抽烟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好象在民国时期抽烟的人亦已不在少数了,只是那时抽烟的人都是有钱人。记得小时候特喜欢看那部反映万恶的旧社会吃人的电影《三毛流浪记》,里面的主人公三毛在饿得实在不行了时,为了讨一口饭吃,硬是在一个有钱人面前头朝下足足顶了近半个小时,直到那个有钱人把他手中的香烟吸完为止。从那时起,我对香烟便有着一种原始的厌恶情绪,并且认定抽烟一定是有钱人的行为,而有钱人都是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因此我对这些有钱人及他们的抽烟行为是有着一种最朴素最自然的憎恨的,就象《白毛女》里以喜儿为代表的广大劳苦大众对三座大山的憎恨一样。 我对香烟并没有诸多好的印象,有时甚至比较讨厌抽烟的人,现在也是。偶尔学校开会或是在一些别的公共场所,总会有那么几个不识时务的人,硬要把空气搞得乌烟瘴气,实在是让我厌恶之极。可人就是贱,明明是自己无比厌恶的事情,明明是知道做了会导致恶果的事,却还是要自觉不自觉地去做,就比如现在抽烟的我,也许,这就是人类劣根性的体现吧。学过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人都知道事事有矛盾、时时有矛盾,我想,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组合体,总会在生活的矛盾中徘徊。不管怎样,我终究还是抽上烟了,并且也没想过就此打住。记得我第一次抽烟是在高三快毕业的时候,那时每天都是在一个小饭馆里订饭吃的。有一次饭后无聊,有位朋友从饭店旁边的一个小商店里买来了一包香烟,拆开来递了我一根,并引用一位名人的名言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说什么也要让尝尝做神仙的滋味,从此以后,我跟他便开始抽烟。由于我抽烟还有个度,便始终没上瘾,倒是我这位朋友却象一个被负心汉甩了三次的堕落女人一样离不开烟了。 人有好坏之分,烟有贵贱之别,有钱的人抽的是名牌烟,诸如几十上百元一包的小熊猫,芙蓉王,红塔山等,没钱的人抽的是一二块钱一包的野山茶,黄果树。我算是一般般的,抽烟除了在时间和地域方面有些要求外,其它并无苛求,好烟颀然,差烟也不拒绝。然而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当代社会经济的发展,在我身边出现了一些让人越来越不可理喻怪现象,很有一些没钱的人也开始抽起了名贵之烟,心安理得地装起派头来,似乎只要抽起好烟,身价便会飙升了几倍一样,便会潇洒起来。我对这种人是很不耻的,特别是对那些连吃饭都要父母掏钱而又非名牌烟不抽的人。自己本是穷苦的命,何以要打肿脸充胖子呢?况且抽烟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儿。 朱自清先生在他的文章《论抽烟》中道:“烟有好有坏,味有浓有淡,能够辨味的是内行,不择烟而抽的是大方之家。”我基本上是品不出烟味的,也辨不出香烟与香烟之间的细微差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大方之家,但我喜欢不择烟而吸的大方之家,也喜欢他们那种平和冲淡的人生观和价值取向,更敬佩那种把抽烟当做自己一生的事业来追求,并训练成了一项专门的技艺的人。想来真不可思议,他们可以把烟呼出成各种奇观,有若海市蜃楼。例如在纪昀的《阅徽草堂笔记》里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大意是一位年逾五旬的名叫吴林塘的人,在他五十大寿的这一天,为了给宾客助兴,当众一口气吸了一筒烟,然后把烟徐徐从口中吐出,须臾间烟雾便在空中化作一些大大小小的仙鹤,往来飞舞,嘎然有声,随即他又吐出一线烟柱,化作水波云雾状,稍后慢慢飘散开来,或为亭台楼阁,或为山水人物,或为花木禽兽。栩栩如生,莫可名状。我想这种人才是真正的爱烟者,是值得我们当代广大烟民学习的楷模。我就曾特意买了几包烟来,想要无师自通学得那么一二手,也好作为饭后谈资或者吹牛的资本,结果是什么也没练成,倒是学会了吐几个烟圈,然后就是尝到了满嘴的苦涩。想来这足以是贻笑大方的。 清代文学史上的蒲松龄是个典型的铁杆烟民,把抽烟视为至爱,据记载他生前是旱烟袋不离身的,以至于他死后,人们只得把他那杆烟枪做为陪葬品,希图让他死后还可以抽烟,做一个真正的“烟鬼”。他老人家爱烟如此,可在他的杰作《聊斋志异》里,却找不到一个人是抽烟的,喝酒的人倒是一大把。那些落魄的书生们在晚上喝酒时,总会有美丽的狐仙,跑出来与之交杯换盏、共诉衷肠,好象那些美丽的狐仙们,只喜欢喝酒的人,这实在是让我满心失落,不满之极。说到对烟的喜好,我突然总感觉好象少了些什么,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当代社会中,好象每一个行业都有一个最具代表性的名称和一个可以供本行业人们供奉的祖先,比如喝茶,就有专门的名称叫茶艺,有让人供奉的祖先叫嫘祖。而相对于抽烟来讲,却连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就象一个没身份证的无业游民一样。这又是一个让我颇为不满的地方,可怜可叹这么几百年来的烟史和这么多的烟民们啊!我想,不如把抽烟正式命名为“烟道”吧,把《阅徽草堂笔记》中的吴林塘当作我们烟道中人供奉的始祖,把蒲松龄作为烟文学史上的一块理程碑。 有香烟的地方一般也是酒有的,酒是香烟的孪生姊妹。可酒的普及似乎要比香烟早得多,大概在魏晋时期喝酒便已成为一种风气,因为那时的社会动乱不安,政治腐败,统治者为了恐固统治,采取了一系列的高压政策,于是那些被压抑的文人骚客们便只有寄情于酒来发泄自己内心深处的愁绪了。我是不大喝酒的,特别是白酒,刺鼻的酒味呛得我有些反感,因此在我看来,酒更多的是一种俗物,在芸芸众生中,喝酒就更是一种庸俗的行为。 在当代社会,一般来说烟酒只是我们男人才沾染的东西,千百年来它们已逐渐成为我们男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时我会把男人们的精神与生活状态分为香烟、女人、酒和《诗经》四种。人们赤裸裸来到这世上,本身就是孤独的,而男人,作为一个特定的社会群体,其内心的孤独总是要比女人们大得多。然而从广义来讲,男人才是社会的主心骨,承担着太多的责任与压力,这些责任和压力有来自社会的,有来自家庭的,也有来自自身灵魂深处的。因此每每这时,烟的燃烧便成为了男人们精神上的最好的调剂品。可毕竟香烟并不是男人生活的全部,他们还需要爱,需要温暖,需要更多更多别的一切,因此这时,女人出现了。香烟与女人存在,终于在某种程度上解决了男人们在人性深处对孤独与寂寞的痛苦的厌恶,以及对温暖的渴求。可人总是不甘于平庸的,而两个人的生活也并非如此简单,一些问题解决了,便又会冒出更多的新问题来。这时,男人痛苦了、悲伤了、绝望了,于是试图借助酒来发泄自己释放自己,想要让自己内心深处的苦痛都随风飘去。然而当男人们醉了醒了之后再回头时,才发现借酒消愁愁更愁,才知道酒并不是万能药,男人们终于明白过来,人只有心平气和静静地思考,好好地反省和总结,然后有所作为才能让生活达到最佳的圆满状态。这时,男人的精神与生活状态算是达到了《诗经》这种至真至纯的人的本原状态,完成了一个轮回,达到了质的飞跃,获得了新生。 烟是没有性别的,现在抽烟已不再只是男人的专利,抽烟的女人似乎越来越多。我曾一度很喜欢看抽烟的女人,印象最深的便是在某部电影中看到的张曼玉抽烟的场景。她是如此的孤独,有着高挑有身材,素洁的颜面和性感的嘴唇,眼神忧郁,一个人落寞地坐在咖啡屋的一隅,翘着二郎腿,纤纤玉指优雅娴熟地夹着香烟,轻轻一吸,朱唇微启间,一串烟圈便吐了出来,袅袅升腾到空中,然后一朵一朵的像花一样绽放开来,而同时,一颗豆大的泪珠也顺着她的脸颊轻轻滑落。这让我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酸涩,呵呵,这种雅致的风韵,这种心碎的伤感,让我顿生怜惜,让我一辈子也难以忘怀。其实在我眼里,烟是短暂的,也是伤感的,我常常把香烟比作女人,我总觉得香烟跟女人有着某种无限的相似性,因为再优美的女人她也会随着岁月的更替在不经意间老去,化作一杯黄土。就如一根香烟芙蓉王烧的慢,在唇齿间流连的一刹那,便已成就了一撮灰黑色的烟灰。有人说没有受过伤害的人,是不会爱上伤口的,我想没有受过伤害的女人,也是不会爱上香烟的。我相信在烟雾缭绕的每一个抽烟的女人背后,总会有那么一段两段凄美的伤心往事。这些相对弱势的女人们啊,在伤了痛了累了眼泪流干了之后,往往都会点起一支香烟,希望借此来忘却那些难以忘却的伤心往事。但烟毕竟并不是忘情水,在烟烧完了烟雾升腾与逝去了之后,所有的不快并没有随烟飘散,倒是那种哀怨的愁绪却象水一样开始一点点在漫延。我并不反感女人抽烟,因为她们此时抽的已不是烟,而是一种心情,一种感觉,一种对过去那些美好细节的缅怀。 我喜欢抽烟的成熟女人,我觉着抽烟的女人有着一种独特的美,给人的感觉有一点沧桑,有一点优雅,有一点妩媚,有一点性感,还有一点点颓废的风尘味。不知是哪位哲人说过,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而当我在这古台山里经历了更多的孤独之后才发现,世界上最可怕的,便是做一个孤独的人。孤独时,我常常会幻想出这样一个场景:在一个无风无雨的夏日里,山坡上,月亮挂上了树梢,有这么一位成熟的女人,她款款来到我身边,席地而坐,掏出一根香烟,轻轻地说:“抽根烟吧。”然后,我们开始默默地抽烟;又或者,我掏出一根烟,点上,递给她说“我们一起抽了吧!”她把烟接了过去,然后,我们开始默默地交替着把这烟抽完。这样,我会不由自主地爱上她。 科学家说香烟里含有大量的焦油、烟碱和尼古丁等有害物质,抽烟就相当于慢性自杀。据报道2007年中国的烟民有3.5亿,而被动吸烟的人数多达5.4亿。这些数据确实庞大,抽烟的危害性也实在有些吓人,但我还是不能随便就把烟给扔了。因为就象吃饭可以果腹、穿衣可以遮羞、做爱可以悦情一样,抽烟也可以抚慰我烦乱的内心,让我在孤独的深渊中一点一点地找回自己。所以香烟对于我来说,它已不只是一种生理需要,更多的是一种心里的需要,根本无须耿耿于怀。我不知道我这是在伤害自己,还是在欺骗自己。钱钟书先生的《论快乐》写得很明白:“你看,快乐的引诱……使我们忍受了人生,而且仿佛钓钩上的鱼饵,竟使我们甘心***……为了快活,我们甚至于愿意慢死。”看来这实在是没法子了,快乐与风险穿的是同一条裤子,我们在享受香烟带来的快感的同时也得承受香烟带来的伤害。其实细细想来,上帝也是公平的,它在一开始就已为我们每个人写好了生存的法则:要想获得快乐,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抽烟也是,它就如一枚硬币,一方面让我们伤害自己的身体,另一方面,它又让我们灵魂深处的孤独与寂寞得到自由释放,获得慰藉,得到快乐芙蓉王烧的慢,达到灵与魂的健康成长。这实在是不亏不赚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抽烟毕竟是一个坏习惯,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标准。我想我不会一直就这样把烟吸下去的,我在等待一个可以替代香烟的女子来陪伴我。也许,这样的一个女子明天就会到来;也许,她永远也不会来了。我想如果她真没来了,那么,就让我继续把烟吸下去好了,等到我老了病了成了废人了时,我再尝尝四号海洛因的滋味,让自己的身体真实地升腾、幻化,飞翔,做一回真正的神仙。这样,即使将悲惨地死去,作为一名抽烟者来说,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死得其所了。 2021年4月7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