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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这个烟在上海卖不动了。零售市场上三元五一包，一般人都觉得拿不出手，我们就把这个烟销到其他省份去了。”上海烟草一名工作人员向记者解释牡丹香烟在上海“退市”时如是说。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个已经“拿不出手”的牡丹牌香烟，如今已变身香饽饽。

三四元一包的低端烟一下子被炒到上百元一包，“牡丹”的身价是如何暴涨起来的？它的幕后推手是谁？日前，记者通过调查，发现有一条灰色的利益链，存在于沪上一些烟草售卖点的柜台下面。

本报记者叶松丽

现状

“牡丹王333”紧俏度赛过“软中华”

在普陀区某街道主管综合治安的民警老顾，算得上一位老烟民。在一次饭局中，朋友推开他递上的“软盒中华”，要他尝尝一种比中华还要好的“名烟”。“我以为是什么新款好烟，谁料想他竟然拿出一包曾经卖三元五毛的软盒子牡丹烟来！”老顾很不以为然。朋友说：“你OUT了吧？这是牡丹王333，市面上叫‘小中华’！但是比中华329还要紧俏。”

老顾听得一头雾水：一般人都不要抽的牡丹怎么就赛过“软中华”了呢？老顾点燃朋友递过来的牡丹烟，品了一口，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朋友说：“你别糟践了这好烟！过年的时候，在温州这烟卖到3000元钱一条，江浙一带都卖断货了。就是现在，你到上海的烟草专卖店去买，30元一包给你，还要看面子！”

朋友告诉老顾，现在大家时兴用牡丹333代替中华329来待客或者送礼。抽“3字头”的软中华，只能说明你有钱，土财主一个；而抽“牡丹333”，则说明你“路道粗，本事大”。

6月4日上午，为了一探虚实，记者先沿着新闸路，找了两家正规的烟草专卖店询问，的确没有牡丹香烟出售。随后，记者沿着兰溪路，问了三家正规烟草专卖店，也不见“牡丹”的踪影。售货员告诉记者：“这个烟我们已经不卖了。”记者问：“上海烟草生产的香烟为什么不在上海卖？”售货员说：“没有就是没有，‘海烟’不配送，我们哪有卖？”

不过，在兰溪路梅岭北路交叉处的一家专卖店里，售货员一开始也说没有，在记者的再三“求购”下，她才说：“你周五中午过来看看，有就卖给你，没有就算了，不能保证，这个烟量很少，比较难买。”记者问：“你们是从哪里进货的？”售货员说：“你不需要了解那么多，到时候来看看吧！”

市场

上海烟草的牡丹烟在上海禁售

记者致电上海烟草专卖局12313热线，了解牡丹牌香烟的销售情况。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上海已经不生产牡丹牌香烟了。上海烟草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将这个品牌的香烟放到天津的生产线去生产，然后销售到边远地区，供应低端市场。“上海现在不许卖这个烟了。如果有人擅自销售牡丹牌香烟，就是非法的。”该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如果你买到了这个烟，希望你举报。你在哪个区买到的，就到哪个区的烟草专卖分局去举报，我们会进行打击的。”

上海烟草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市场营销中心的工作人员也在电话中向记者证实，牡丹牌香烟在上海已经不卖了，但是在上海周边省份还是可以卖的。记者问为什么上海烟草公司生产的香烟不在上海销售？该工作人员说，这是营销策略。

负责上海所有烟草专卖店香烟配送的上海海烟物流发展有限公司市场部相关负责人在电话里告诉记者：“牡丹烟在上海是不配送的，在上海不给卖的，浙江等周边省份有卖。”

记者在采访时了解到，由于牡丹香烟在上海一旦销售即属违法，而周边省份却可以公开销售，在利益驱动下，就造成“牡丹333”卷烟悄悄“回流”上海市场，并因数量有限而售价趋高。

记者从杭州烟草专卖局了解到，近两年来，杭州地区是不销售牡丹牌香烟的。在萧山区工人路上的一个烟草销售点，虽然柜台里没有摆出牡丹烟，但老板告诉记者，他们还有一点“存货”，普通牡丹60元一条，“牡丹333”卖160元一条。

浙江省烟草专卖局相关工作人员给出的说法是，牡丹牌香烟是低档烟，在浙江其实销量也不大。“我们可以卖，但不等于一定要卖，这个是由市场来决定。”

》调查

牡丹烟地下市场销售暴利惊人，最高卖到1000元

熟悉“行当”的人告诉记者：“在上海那些正规的烟草专卖店里，牡丹牌香烟早就不卖了，更不要说卖牡丹333。你要买这个烟，就到一些个体的烟酒杂货店里去买，他们的‘路道’比较宽。”

6月5日上午，记者在古浪路几家标明“上海卷烟销售网络单位”的烟酒日杂店里，终于看到了“神龙”一般的“牡丹333”。在一家经营“名烟名酒”的“XX食品店”里，老板江女士告诉记者：“如果你买得多，比如十条以上，我可以按160元一条的价格给你。发票也可以开给你，不过是手写的商业零售发票。”

记者说需要30条，能不能立刻提货？江女士说：“这个数量比较大，我店里只有三条。你先拿去，其他的我要到外面调。”记者问她从哪里“调货”，一定要确保烟是真的！江女士说：“这个你放心，我们开这么大的店，不可能卖假的。假一赔十，我可以给你写保证！”

在古浪路靠近中环的“XX烟杂店”，售货员范小姐接待记者时，与江女士的说法基本一致：“买一条两条，就是300元一条，你要真买30条，我给你160元一条！你要开增值税发票，就不是这个价钱，开普通商业零售发票，每条加5元。”

“过年的时候可不是这个价钱，600元一条都没货的！最高价卖到过1000元！”范小姐告诉记者，最近市场上突然牡丹333供应得多了，这个烟的价钱也就下来了。但是一两百元一条还是要的！

记者提出要先看看“货”。范小姐向柜台后门帘子里喊了一句，一名自称姓王的男子出来，在暗处一只纸箱里掏了一阵子，拿出一条牡丹烟递给记者，让记者自己鉴别真伪。记者说自己对香烟不内行，不会鉴别。该男子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串钥匙，按亮钥匙串上的荧光笔，在烟的外包装上照来照去，照出两行数字纯烟草味的香烟，然后指着尾数“333”跟记者说：“这个荧光笔跟银行的验钞机是一个原理。我们卖烟的，都要用它给客户鉴别香烟。你看这个数字，有333就是真的，没有就是假的。”

为了证明“333”的编码与别的牡丹烟不一样，该男子又拿出一包软包牡丹烟，用荧光笔照出一串数字，尾数是309。“这是一个‘3’的，是牡丹系列里口感最差的一种，现在我们卖8元还没有人要。它比硬盒红双喜差多了。而牡丹‘333’就大不一样，它是用软包中华的余料加工出来的，与中华的质量其实是一样的。本来是给烟草内部职工抽的，流到市场上的不多，所以价钱比较贵。”

记者在某同城网上搜索“牡丹333”的销售网点时，得到数十个手机号码，其中就有古浪路上这家烟杂店里范小姐的电话。记者逐一致电询价时，他们开价最低280元/条，最高达到800元/条。浦东一位张先生表示，他的货源比较充足，可以随时不限量供应，而且保证都是有渠道的真烟。

“我一包烟就赚2元钱

大头被‘上家’拿走了”

古浪路烟杂店的范小姐说：“你是单位买烟，要开发票，不加5元钱一条，我就亏大了。”她告诉记者，卖“牡丹333”其实是不赚钱的。“一包烟单卖30元给你，我能赚一半。这样大批量卖给你，我一包烟只挣2元钱。量一大，我能赚几百元钱，这生意就能做了。不瞒你说，卖这个烟的钱，大头被‘上家’拿走了。”范小姐告诉记者，卖其他烟，他们至少能赚到“十个点”，而这个“牡丹333”基本是替别人卖的。

新闸路上“XXX烟酒日杂”的杂货店老板告诉记者，他们的烟都是“海烟”物流定期定额专门配送的，根本不可能有其他的进货渠道。平常还有辖区烟草稽查人员上门查看，每次稽查他们都要签字备案的。“所以，香烟这个东西不敢瞎卖。在这个行当混时间长了，配送的、稽查的、销售的，都成了自己人，偶尔互相方便一下也是有的，只要把握好‘度’就没事。”

记者问，你销售禁卖的牡丹烟，要是被人举报了，怎么办呢？杂货店老板说，这种可能性很小：“只要我不卖假烟，一般消费者是不知道哪些烟是禁卖的。即使真有人举报了，稽查人员来也查不到什么。这些禁卖的烟，我们不可能放很多在店里。真要是被他们查出几条烟来，罚款的数额也是有限的，我们还是承受得起。”

普陀烟草专卖分局旁边

也能买到“牡丹333”

6月5日下午，记者来到位于梅岭北路410号的烟草销售网点。

这是一家杂货店，马路对面是一家医院。杂货店老板的名片上印着“上海烟草（集团）有限公司俊涛烟酒商行”。记者在玻璃柜台里并没有看到“牡丹333”香烟。

“有没有拿得出手的烟？我要送人。”记者问。

“中华行不？”店主反问。

“来点有特色的吧！”

“苏烟怎么样？”

“医院里就流行送牡丹。”

店主诡秘一笑：“牡丹333吧？你送X科的唐医生吧？”

记者笑而不答。

店主接着说：“唐医生就喜欢抽这个烟。既然是唐医生介绍来的，我就不卖你高价，280元一条！要是别人，没480元我不卖的。”接着店主向里屋一声喊：“拿两条牡丹来！”

不一会，一女子就拿出两条牡丹烟放到记者跟前。见记者还不放心，拿烟的女子用圆珠笔在一条烟的条码上写了个“陈”字作为记号。“保证是真的，看到这个字，唐医生就知道是我家的！”原来，陈字记号成了这家店主与熟客联络的“暗号”。

记者看见，这家杂货店的门正对着花溪路。步行3分钟，就能走到花溪路430号。而花溪路430号是上海市烟草专卖局普陀分局，正是烟草专卖的属地管理机构。

按照民警老顾的说法，整个牡丹香烟在上海市场上都是禁售的，如果没有一些门路或者熟人介绍，低价买来的牡丹333应该值得怀疑。于是，记者来到上海市烟草专卖局普陀分局稽查支队。

工作人员小张接过记者的牡丹333香烟，凑着光左瞧瞧右瞧瞧。另一名工作人员从旁经过时，随口说了句：“又是牡丹！”看样子，前来鉴定牡丹香烟的不属于个案。

小张仔细看了一遍后，把烟还给记者，十分肯定地说：“是真的。”

“怎么判断这烟是真的呢？”

“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为什么是真的？这个是机密，不能告诉你。”面对记者的疑问，小张说。

》业内揭秘

“牡丹333”是在炒作一个“故事”

张先生曾经是上海烟草（集团）公司的职工。他告诉记者，软盒牡丹香烟包括编号“333”在内，烟草公司配送出去的价格是30元一条，市面上买34元一条，零售价3.5元一包。“黑市”上卖两百、三百、五百元一条，那是有人在里面瞎搞的。

“牡丹333”不是中华烟的余料

张先生说，牡丹的烟草味微辣，口感没有中华那么纯。“40多元钱一包的中华，用的烟叶不可能跟3元5角一包的牡丹是一样的。虽然它们所用的香精等，在工艺上有很多共同点，毕竟是一个公司的。”

至于有人说“牡丹333”是用软盒中华余料生产的，张先生也觉得很可笑：“我在厂里的时候，牡丹烟的生产线在天津，中华烟是在上海生产的，地点就在杨浦区的长阳路上，中华烟的余料怎么可能从上海千里迢迢运到天津去生产‘牡丹’呢？”

张先生说，现在市面上有两种牡丹烟，一种是硬盒的，一种是软盒的。大家都觉得软盒的比硬盒的口感好，就说硬盒的是假的，软盒的是真的，其实这个烟都是真的，工艺也是一样的。抽烟的人，有个从众心理，别人说这个烟好，你听了，也会咂摸着觉得它好，完全是心理作用。编号333的这个批次的香烟，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花头，只是一个生产流水编号而已。之所以编这个号，是为了在香烟出现质量问题时，追查起来方便。生产这个香烟的流水线工人，实行“三班倒”作息制。工人们分为一、二、三班，依次对应的编码为1、2、3，“333”编码中的第一个3，代表的就是“3班”，后面的两个“3”是生产该香烟的机器设备编号。张先生的这一说法，记者已经从上海市烟草专卖局普陀分局得到了证实。

烟贩称替“烟草的”朋友代卖

既然上海市场上不许销售牡丹牌香烟，那么，市场上这些暗中流通到牡丹烟是从哪里来的呢？推高烟价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古浪路上烟草销售网点江女士的说法：“我们店里的烟，都是上海烟草部门配送的。‘牡丹333’是替‘烟草的’朋友代卖的，进货渠道绝对正规！”记者问：“你所说的‘烟草的’朋友，是指从浙江还是江苏拿来牡丹333给你销售的人吗？”江女士说：“这个不要问，我保证烟是真的就行！”

谈到自己店里牡丹333的来路，同在古浪路经销香烟的一名男子却声称是以前“囤积”的。而店里另一名工作人员却说是替温州一个朋友卖的。

曾是烟草公司工作的员工张先生告诉记者，因为有利可图，这些“牡丹333”香烟，在产生与销售的中间环节，就被一些人私自拿下来，通过小渠道到市场上高价销售。张先生说：“这个‘牡丹333’脱离正常配送渠道后，价钱从34元一条，一下子蹿到150元甚至更高。都是人为用一个概念炒上去的。目前上海‘地下市场’上就是这个价。因为数量少，大家又迷信，供不应求，价钱就出现了虚高。150元已经是这个烟的基本价了，就算我去找人拿的话，也是150元一条，不过可以保准香烟正宗。”

张先生说：“在上海这个禁售牡丹的地下市场中，现在所有在卖的牡丹烟，编号都是333的，不是333的，卖不掉。”

记者在电话中，询问了上海市烟草专卖局普陀分局（下简称分局）相关工作人员，上海的“牡丹”烟是从哪里来的？该工作人员语焉不详。

上海烟草公司天津卷烟厂生产科工作人员告诉记者，2009年1月开始，他们就停止了牡丹香烟的生产。2008年，该厂生产软盒牡丹卷烟159042万支。上海烟草集团公司售后服务部的郭女士向记者证实，目前牡丹牌香烟的确是在上海长阳路生产的，但是在上海不销售。

》对话

记者：上海允许销售牡丹香烟吗？市面上的牡丹烟是从哪里来的？

分局：上海现在不允许销售牡丹烟。市面上的牡丹烟可能是外渠道倒流过来的。

记者：可以通过外渠道进烟吗？

分局：不可以。怎么可以呢？上海现在没有牡丹烟。上海烟草现在不生产牡丹烟，可能是在天津生产的。上海来不及生产。北京卷烟厂、天津卷烟厂现在都是上海烟草集团的。

记者：天津生产的牡丹烟在我们这边卖合法吗？

分局：不合法。

记者：不合法？应该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分局：通过外渠道进烟，是要被罚款的。罚多少钱要看他们违法的严重程度，这都是有法律规定的。

》烟草部门

烟草价格

只有最低价没有最高价

记者联系了上海市烟草专卖局以及上海烟草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纯烟草味的香烟，专卖局党办以及公司办公室均表示不接受采访。无可奈何，记者只好以消费者的身份拨打12313烟草专卖监管举报投诉热线。电话很快被转到烟草专卖局普陀分局。

记者：上海为什么不许卖牡丹烟呢？

分局：不是不许卖，是根据国家规定进行的结构调整。这是市局统一考量的，不是我们分局研究的问题。

记者：如果我们买到了牡丹烟，可以向你们举报吧？

分局：可以举报的。不过如果不是假烟，我们过去查也只是罚一点款。

记者：这个“牡丹333”原来是卖3.5元，现在市面上卖到两三百元，这不是扰乱烟草市场秩序吗？

分局：香烟这个东西，国家有规定，不能卖低价，高价他有本事卖他就可以卖。卖高价我们不管的，但是不可以低价走！国家有一个指导价。

记者：但是这个“牡丹333”现在卖到300元了，也能卖掉，显然脱离了你说的这个市场规律呀，怎么解释呢？

分局：这还是有人买呀，要是没人买，这个价钱不就下来了吗？

记者：我昨天在你们分局附近买了一些“牡丹333”，要不要送到你们那里去？

分局：如果是真香烟，我们不受理的。要是假的，我们会处理的。

市场哄抬烟价

这事儿不归我们管

对于利用禁售政策，被地下市场炒高的牡丹333价格，是否有相关部门出面监管或者调控呢？上海市烟草专卖局普陀分局电话表示，市场上哄抬烟价，是工商部门的事，不是烟草部门管的。

面对记者关于“我们上海不许卖牡丹烟，结果外地的牡丹烟倒流过来，把我们这边的烟价都抬高了，是不是涉嫌哄抬物价？”的问题，该工作人员表示，“这个事情我们也要去查的，调查属实，是要罚款的。我们罚款主要是针对他们外渠道进货，而不是烟价。”

在电话中，这位工作人员也向记者说出了他们执法的苦衷：“如果他买了一包5元的香烟，外渠道进货的，被查实了，我们要多少人去围着他转？要开罚款单，还要做案件笔录什么的，执法成本蛮高的。单子开进来，按照销售额的5%到20%罚款，能罚多少钱？所以，我们通常是加强市场巡查。”

其实，香烟销售价格，并不是工商部门的管理范围。12315热线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香烟销售网点，只要证照齐全，没有超出经营许可范围，我们是不会去过问价格的。价格问题由物价局管。

而上海市物价局相关工作人员表示，香烟是特殊商品，上海市物价局不负责香烟定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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